黃震咨委:【中國節能協會碳中和專業委員會】新型能源體系的“破”與“立”
【2023年是碳達峰碳中和從規劃到落地實施的第一年,然而碳達峰碳中和的實施路徑無論是低碳技術升級還是高碳產業改造,最終都需要錢來解決問題。錢從哪來?一方面需要通過政府政策資金支持,一方面需要市場的正向回饋,都是需要金融工具來實現。碳金融就是幫助企業實現降碳增效的金融支持工具,是企業在降碳增效過程中的正向收益,可幫助企業在降碳增效過程中減少成本和擴大收益。只有更早佈局更早應用碳金融的企業,才能在碳中和時代站穩自己的位置,得到更大的回報收益。】
“2060碳中和”目標距離現在還有37年,看似還有很長一段“調整”的時間,但事實上我們已經走到了能源變革的“深水區”,其中一些確定性的趨勢正在逐漸顯現。
實現生態環境根本好轉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的內在要求,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首次提出要“加快建設新型能源體系”,就是從源頭上根本改善環境品質的重要舉措。數據顯示,過去五年,我國可再生能源裝機規模由6.5億千瓦增至12億千瓦以上,清潔能源消費占比已由20.8%上升到25%以上。
當新能源消費占比持續擴大,如何進一步與碳市場、電力市場深度融合?新型能源體系的構建還需要做好哪些準備?新型能源體系又將如何影響產業發展和居民生活?《首席評論》對話中國工程院院士、上海交通大學碳中和發展研究院院長黃震。
第一財經:隨著綠色電力消費占比逐漸地提升,與之相適應的“新型電力系統”應該如何設計?
黃震:隨著我國可再生能源,尤其是風電、光伏的裝機量越來越大,以後要發展到“以新能源為主體的電力系統”,同時在使用端又有海量的用戶,所以不管是在能源的供給端還是用戶端,都會產生“雙重的隨機性和波動性”,因此需要“源網荷儲”這四個元素的深度協同互動,來保障“新型電力系統”的穩定。
在“源”端,當新能源發電不穩定的時候,就用火電、核電、水電去補充它,要“多能互補”。也正是因為新能源的隨機性和波動性,因此儲能變得非常重要,要發展各種短時的儲能、長時的儲能。在“負荷”端、消費端,就需要增加它的靈活性,比如說發展“可中斷的用戶”——說拉電就可以拉電的用戶,前提是這種用戶的電價要足夠便宜,不能和居民用電價格一樣。還有“虛擬電廠”的概念,通過虛擬電廠軟、硬體的構架,去調節社區、微網等場景的供電平衡,來維持整個電網的穩定和安全。在“網”端,要更加資訊化、數位化、智能化,要發展更強大的智能電網。通過“源網荷儲”構建的新型電力系統,就能夠在未來可再生能源占比不斷再增加的情況下,依舊能維持電網的安全和穩定。
高比例可再生能源不僅衝擊了現有電力系統,同時對我國整體的能源體系有了更高的要求。二十大報告提出,要“加快規劃建設新型能源體系,確保能源安全”。今年政府工作報告中也明確提出“加快建設新型能源體系”,意味著新型能源體系的建設將在2023年提速。
第一財經:要“加快規劃建設新型能源體系”,當下最急切需要面對和解決問題是什麼?
黃震:什麼樣的能源體系叫“新型能源體系”?我的理解是,以新能源作為主體,傳統的火電、煤電、氣電,化石能源和核電作為一種保障性能源,最後要構建一個“高度電氣化的,清潔、零碳、安全、高效的能源體系”。這種能源體系有一個非常大的特徵,就是要從原來基於“地下化石能源資源開發的能源利用”,要走向基於“技術創新的新能源的開發利用”。因此,我們可以從三個方面去加快構建它:
第一個方面,需要首先加大針對“雙碳”的相關法律法規的體系的構建。目前比如說有《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能源法(徵求意見稿)》等重要法律法規,但它們當時制定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到現在的“雙碳”目標和我國應對氣候變化的目標,所以是有局限性的。
第二點,我們要加大能源科技進步,以更大的力度去推進。達到碳達峰只是一個量變過程,實現碳中和是個質變過程。沒有那些變革性的、顛覆性的技術作為戰略支撐,去推進碳中和目標的實現,我認為是不可想像的。所以就要求我們要設置短期、中期、遠期目標,要加強對一些綠色技術、低碳技術、零碳技術的評價,技術的轉移體系的構建,加快對那些好的成果的轉化和應用。
第三點,市場的支撐非常重要。我認為主要是兩大市場,一個是碳排放權交易市場。我們現在目前主要納入的是電力行業,“十四五”期間計畫要推廣到其他七個高碳排放的,像化工、石化、鋼鐵、有色、建材等行業。碳交易市場的建設要加快推進,因為碳市場對促進減碳非常重要,它給了一個價格信號。每個企業的減碳減排的行為,或者通過技術進步把碳減下來了以後,你在市場上是可以得到回報的。由此,通過市場機制來促進企業的減排,促進低碳、零碳技術的研發和發展、進步。還有一個能源市場,其中最重要的是電力市場,關鍵是要讓電價能夠反映電的稀缺的程度,通過電力市場這個“無形之手”去推進,通過電力體制改革、電力市場改革,通過電價,特別是現貨市場等等,做價格的發現,通過價格來調節,最後使它能夠達到了供需的平衡。
第一財經:在新型能源體系中,電價如何充分反應市場稀缺程度?相關主體的利益如何平衡?
黃震:我們預計,到2030年左右,我國的光伏和風電的裝機容量可能到18億千瓦,到2040年、2050還會更大規模的發展。當新能源作為主體,火電作為保障能源以後,保障能源的發電時間會越來越少。在沒有電的時候、稀缺的時候才去發的電,這時電價應該是按照市場來算。歐洲就是通過調節電力市場,它最高的“峰值電價”和“峰穀電價”可以相差十幾倍到二十倍,因此就兼顧了火力發電企業的利益的保障。
所謂的需求側也一樣,跟我們老百姓都相關的。我認為我們將來的電價應該是更加的放開,就像我們前些年手機可以買套餐,各種套餐你可以自己挑。舉個例子,比如我是雙職工家庭,白天不用電,只有晚上和雙休日用電,這時候是一個波谷電價,那就應該有一個相應的電價套餐,買它最便宜。但反過來,另外一家有老人孩子天天在家裏,白天、週一到週五也要用洗衣機、用各種電器的,他就不能買這個套餐。這也是一種通過市場機制來調節用電負荷的方式。
在《“十四五”可再生能源發展規劃》中,主要提及風電、光伏、新能源汽車、儲能等領域。其中,新能源汽車和屋頂光伏與居民生活息息相關。
第一財經:在“雙碳”的大背景下,新能源汽車未來發展的關鍵是什麼?
黃震:重要的是它的定義要更明確。什麼叫新能源?我認為應該把它定義為“零碳排放的汽車”更合適。將來應該是用綠電的電動車,而不是用煤電的電動車。現在用氫燃料電池,那一定是用綠氫的燃料電池。現在的柴油車和汽油車,未來如果是通過綠電把二氧化碳進行還原來製成的合成柴油、合成汽油,我們叫“綠油”,這樣從全生命週期來說,它就沒有二氧化碳排放,所以它也應該可以得到推廣。
第一財經:數據顯示,中國光農村地區的屋頂可利用的,就已經達到了約5000萬個,這是非常大的新能源發電的資源。但是目前它還是局限在少數的地區,主要通過財政補貼的形式去進行發電和上網,未來能否實現全面的商業化?
黃震:分佈式一定是未來光伏的一個重要發展方向,包括“屋頂”。這個“屋頂”可以是大廠房的屋頂,有一定規模的,也可以是一個小房子、一個小農屋的屋頂,這就是光伏最大的一個特點。農村房屋的屋頂,目前主要是從脫貧、扶貧的角度在推進,國家給了一些補貼,這是個好事情。從推進“雙碳”目標、構建新型能源體系來說,屋頂光伏是一個重要的發展趨勢。未來,不光是百萬屋頂,應該是千萬屋頂,10億、20億的屋頂,往“上”去發展,幾乎所有的屋頂,能夠裝的都可以裝。這就等於是增大了可再生能源的發電量,同時還能夠把它就地消納,盡可能少地利用化石能源發電,降低碳排放。這樣一種屋頂光伏,它來自太陽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在欄目組採訪黃震院長的半個月後,3月17日,生態環境部對外合作與交流中心主任張玉軍透露,生態環境部將在氣候投融資、綠色金融等領域加強跨部門合力,引導和推動ESG在中國的健康發展。當有為政府通過推動ESG銜接環保與金融,金融又銜接千行百業與有效市場,綠色低碳轉型將進一步走向主流化和專業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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